第十二章 前路谁与共_大明风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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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前路谁与共

  天还未亮,若微就被绿腰唤起。

  “若微姑娘,公子吩咐,若要在观里早课开讲之前到达,这会儿就要请姑娘起身了!”绿腰笑意吟吟如春风拂面,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大好。

  若微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,拿起衣裙就往身上套。

  绿腰忍不住笑了:“姑娘真是爽利,一叫就醒了,原本还以为姑娘要再缓缓呢!”

  若微听了不由心中暗想,谁叫这里不是我家呢?要是在我家的话,娘亲不叫过三遍、连拉带拽我才不起呢。

  穿好衣裳、洗漱之后,绿腰又帮若微梳头打扮。妆台前,绿腰抚着若微一头油亮乌黑的秀发,啧啧赞道:“姑娘的发质真好,今儿想梳个什么发式?”

  若微想了想:“弯月髻吧!”

  绿腰眼眸微眨,立即会意,一双巧手上下翻飞,不多时一个出尘俏丽的弯月髻就梳好了。若微对着镜子看了又看,如今衣裳与发髻都如两年前一模一样,可是看起来,还是有些不一样,不会吧,是老了还是多了些沧桑?

  想也想不明白,一双眼睛微微眨着,绿腰看她对着镜子照来照去,还以为她顾影自怜,孔雀心思呢,所以这才催道:“姑娘,请去诒燕堂,公子等姑娘用早膳呢!”

  “你家公子这么早也起来了吗?”其实若微这一整夜几乎都没怎么睡着,刚闭上眼睛,许彬的身影就浮现在眼前,赶也赶不走,一整夜就是在跟他的影子打架,害得眼睛都有些红肿。

  绿腰秀眉微扬:“公子一向早起!”

  “哦!”若微点了点头便跟着绿腰来到诒燕堂,才发现这早膳并未摆在厅里,而是设在东里间。包金丝的碧烟罗云纱窗下,侍女们把黄花梨缠丝的方桌抬至罗汉床榻之上,在桌上摆放着碗、筷、汤、菜、粥等各色精致的食物与器皿,一切都放好了,正巧若微进门。

  可她环顾室内,却没看到许彬。若微立即探着脖子,一双眼睛眨来望去,看看东间,又瞄着西间。

  却不想他居然从屋外而来,风尘仆仆,身上还带着花草间露水的清香,一身如雪的白袍被汗水轻浸,手上提着一把镶金嵌玉缀宝石的长剑。

  “你?做什么去了?”若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剑锋,生怕看到一点儿血污,难道他一大早就找人对决去了?

  “今儿起得早,林间舞剑去了!”许彬将长剑一掷,屋中侍立的白纻立即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,恭恭敬敬地捧走了。

  事实上许彬也是一夜未眠。此时静静地看着若微,那碧衣白裙、弯月发髻把他生生地晃晕了,就似月牙池中的一枝新荷,这样的她还一脸娇憨,以一双美目紧紧地盯着他,就像是将他放在火上炙烤,又像是磁石引着他向前。可是他知道,自己此时又偏偏什么都不能做,于是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,所以故意沉了脸训道:“愣着做什么,快吃饭,我换件衣服就来!”

  “哎,别换了!”若微嘟着嘴,脱口而出,“一个大男人,这么计较做什么?练剑换一身衣裳,一会儿去看病人,又要换一身,外出还要换,你累不累?就是你不累,给你洗衣服的人也累了!”

  身侧侍候的丫鬟们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,虽然公子一向善待下人,可是他清冷孤傲,令人难以亲近,就是羽娘、绿腰和白纻这些近身侍候的人,也不敢这样跟他说话。

  许彬听了却仿佛十分受用,仿佛受她如此这般教训,才觉得格外亲切。他的眼中立即闪现出少有的温和,紧紧盯着若微,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生动与娇媚,半晌之后才对众人说道:“都下去吧!”

  “是!”

  众人退下,只剩下许彬与若微两个人,面对面用餐。

  “我给你盛碗粥!”若微刚要伸手,就被他拦下:“我来!”脸上是不容相否的坚定,盛好一碗粥放在若微面前,又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些爽口的小菜,直到那碟子满得像一座小山,才停下筷子。

  若微脸上原本含着笑,见他如此,又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酸。许彬的神态仿佛就像那年自己离开家的前一晚,继宗也是如此,明明心里不舍得,还故作镇定地为她做这个忙那个,此念一起,又勾起无数前尘往事。

  两人均是各自低着头,默默地吃着,静静地想着心事。

  这一餐饭,没有想象中的暧昧与亲热,吃得极为安静,以至于立于室外侍候的丫鬟们都疑心,两人是不是就那么面对面坐着,根本没有进餐?

  然而,一阵女子凄厉的哭声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。

  许彬眉头微皱,若微侧着耳朵听了听,立即丢下了筷子。

  “是她?”若微站起身就往外跑,却被许彬自身后拽住:“刚吃完饭,慢慢走!”

  说完竟不容辩驳地将她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掌心里,牵着她出了诒燕堂,来到昨晚为那受伤女子疗伤的清静小院内,若微这才发现,小院也有名字:“冰心阁!”

  “一片冰心在玉壶?”若微自言自语。

  白纻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,见着许彬,深深一拜:“公子,那姑娘醒了,刚一醒就想撞墙自尽,被我们拦下之后又想咬舌,绿腰与红袖在里面看着她,现在只是一个劲儿地哭!”

  许彬点了点头,原本这种事情通常都是羽娘去料理的,可是如今……他还未及表态,若微已经冲了进去。

  “姑娘!”若微站在床前,伸手去拉她的手。

  “不要理我,让我去死!”她用力甩开若微的手。

  “你想死?”若微沉了脸,声音如冰,“就因为被恶人欺负了,失了贞、失了洁,就觉得没脸见人了?你要这么想,那你去死好了!”

  守在伤者身旁的绿腰与红袖眼睛睁得大大的,瞪着若微,心想这若微姑娘看起来蕙质兰心、聪明伶俐,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?不是您巴巴地把人救回来的吗,如今怎么又激人去死?“好,苏玉就求你们不要管我,让我死好了!”那女子痴痴呆呆的,眼睛盯着不远处案上的花瓶,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去,再撞一个头破血流。

  “好,我们都不管你,反正你是个糊涂人,自己要做千古罪人,关我们什么事?”若微面色肃然,小脸紧绷,话语冰冷。

  “罪人?”那女子泪眼蒙眬地听到她这样说,眼中立即一片茫然,怔怔地看着若微不知所措。

  “对呀,如果你死了,你父母、亲人自然为你伤心欲绝,你即是不孝,其罪一;再者,你一死,倒是帮了那个欺负你的大恶人的忙,他还可以去作恶害人,还会有更多的姑娘受到你昨日所受的凌辱,原本对她们而言这一切是可以被阻止的,就是因为你的懦弱与自私,才会让恶人继续横行,此罪二。这两条大罪,还不够重吗?”若微言之凿凿、斩钉截铁。

  那女子细想之下,渐渐明白:“你,你是想让我去指证那个赵辉?”

  “我不知他是不是赵辉,我只知道昨日为了救你,我也差点儿被他凌辱,你欠我一个人情。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,还是为了还我这个人情,你都要做完这件事,做完以后,你要死要活,没人管,随你的便!”若微瞪着她。

  “你,你是昨天那个?”那女子这才想起来,原来面前这个美丽少女便是昨日山上出手相救的那个小道童,“如此,我便先不死了!”

  嘻嘻,若微心中乐开了花,而面上只得强忍着:“你叫苏玉?那你家住在哪里?”

  “我……”她踌躇着,眼神儿空洞而悲凉。家人,她真的还能活着去见自己的家人吗?想着想着,抑制不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。

  若微自然知道她心中的顾虑,又柔声细气地劝道:“你如果一时难以面对家人,也可在此暂住,但是也要想办法给家人送个信,让他们放心。你可以说是在下山路上扭了脚,在这里疗伤,否则你家人定是要急死。”

  苏玉连连点头,哽咽着:“小女名叫苏玉,城西苏记布店是我家的产业!”

  “苏记布店?”南京城中,若微只知道秦淮河和晚情楼,于是她扭头看着许彬,许彬微微颔首。

  那就是知道了,若微又想起心中还有疑虑不吐不快,所以坐在床边,帮苏玉理了理微乱的秀发:“那苏姑娘,你昨日为何独自上山?”

  “我?”苏玉这才娓娓道来,“昨儿,我也是鬼迷心窍了,听府中的小婢说他如何貌比潘安,如何……所以,我就求奶娘,骗了爹娘,就说去栖霞山求福。然后……”

  “然后就去金川城门,看他?”若微不由插着嘴,说实话,她真的想不明白,传言会有如此大的魅力。

  苏玉满面通红,又带着深深的恨意,突然扬起手,狠狠打了自己两记耳光,若微立即拉住她的手。

  “是我自甘下贱,才有此劫!”苏玉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,失声痛哭。

  若微想劝又不知如何劝好,侧身看着许彬。许彬面色清冷,一副事不关己的超然。若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,又轻轻拍着苏玉的背:“苏姑娘,你别伤心了,爱美之心,人皆有之。你接着说呀,看过之后,又怎样了?那赵辉真的很好看吗?”

  苏玉轻轻抬起头,紧紧咬着下唇,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点了点头。

  “那后来呢?”若微心中十分好奇。

  “后来我和奶娘就去栖霞寺进香,回来的路上,遇到那人……”说到此处,她再次泣不成声,昨日的惨痛经历浮现眼前,又急又痛,竟然昏了过去。

  “苏玉,苏玉!”若微声声急唤。

  许彬上前为她搭脉。

  “怎样?”若微眼巴巴地看着他。

  “无恙,一时昏厥。时辰不早了,我先送你上山。让她先歇一歇。晚些时候,官府的人还要前来问话!”许彬脸上如冰般冷峻,再没有了昨夜的似水柔情,目光在若微脸上稍稍一扫,就向屋外走去。

  车马行至半山腰,两人弃车而行。一路之上,两人又是相对无言,直到过了栖霞寺,在通往三元观的岔路口,许彬这才止步。

  “好了,我就送到此处!”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看到三元观的大门,许彬站在这儿不须移动半步便可以将她目送入观。

  若微却没有移步,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纯真笑容,眼里似乎有些难舍的情愫。这样的女子,总会轻易将男人的心抓得牢牢的。

  没用的,许彬狠了狠心,只望着远处的山色,忽视掉近在咫尺的她。

  她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,也不知道为什么白天和黑夜,同样的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差。

  “我这次回去,可能会被重罚,也许会被禁足,可能再也不能出来了!”她呢喃着,为什么要这样说呢?是自己心里在恋着他,还想见他吗?

  “我知道!”他负手而立,衣带飘飘。在他的眼中没有悲喜,也捕捉不到半点的依恋与怜惜,仿佛对面而立的只是一位从不相识的路人。

  若微转过身去,一步一步向上走去,只觉得这次上山,步子格外沉重,什么叫如负千钧,此时还真是深有体会。

  “如果案子有了消息,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!”她突然喊了起来,是的,很大声,他应该能听到。然后她就拎着裙子跑了起来,虽然不多时就香汗淋淋,气喘吁吁,但是她依旧用力向山门跑去。

  身旁倒退的青松,耳边缥缈的风声,一切一切,都留在身后。

  他依旧负手而立,目送她跑入观中,姿态既不淑女,也毫无美感可言,就这样像一阵风一样在他的视线里消失。

  为何要跑?

  能跑开吗?

  许久之后,直至落花满身,他才悄然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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